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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上中天,照着山岗下潺潺流动的溪水。
燕回半截身子浸在溪水中,半截身子枕着溪旁的青石,望着那轮高高的明月。
他想去带走阿久,可是,她还会和他走么?
她怎么能对顾峪那样好?怎么能喂他吃药?
她生气了,因为他重伤了顾峪,她对他也起了警觉防范之心。
她之前那般央求他,央求他和她一起走,他为什么要狠心拒绝?
他总以为,日后还有机会,等他助镇南王成事,或者至少,等他杀了顾峪,为镇南王除去一个心腹大患,再夺下几个城,报答镇南王的这份恩义,就能心安理得带着阿久走了。
可是晚了。
他的阿久不要他了。
她坚持了那么久的情意,别后三年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他,她一直都说,要随他一起。她从前不肯怨怪他一句,对他总是温声温语……
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他了……
这些年背井离乡,他都不曾觉得阿久不要他了,而今,她就在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,他却发现,再也抓不住她了。
她忘了么,她六岁就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唤他“阿兄”,与人打了架不敢回去睡,也是赖在燕家与他同榻而眠,及笄之年问他,是否愿意做她的如意郎君……
他放弃过,在远离故土、见不到她的三年里,他不止一次地想,只要她过得好,她的如意郎君不是他也就罢了。
顾峪算什么如意郎君?他哪里值得阿久那般对他?
那是他的阿久……
他的阿久,真的再也不要他了么?
他真的要永远失去她了,再也没有机会娶她为妻了么?
燕回闭上眼睛,整个身子都难以压制地愤怒地颤抖着。
顾峪的伤势在七日之后没有恶化, 几处表皮小伤已经愈合,唯有腰间一处深些的伤口还需小心护理,不过, 军医说, 伤口没有化脓腐烂,而顾峪又无别的不适,应当是在好转。
姜行就没那般幸运了。
他的伤并不比顾峪重,可惜伤口一直不愈合,疗治七日,总时不时地发烧。
“夫人,大郎君又高热不退,您快去看看吧!”
自从姜行受伤,姜姮便遣蕊珠过去照顾, 这日傍晚,蕊珠又急匆匆来报, 哭道:“大郎君好像不行了!”
因着顾峪在养伤,姜姮没有告诉他, 独自去看姜行。
短短七日没见而已,姜姮差点没有认出兄长, 怎么瘦成这样?
他是外伤,又不是脾胃出了问题吃不下饭, 怎么如此消瘦?
负责照护姜行的军医看见姜姮红了眼眶,怕人责难自己, 连忙解释:“姜将军之前就一直吃不惯这里的东西,自从受伤,伤痛难忍,更吃不下饭了, 每日也就喝些稻米汤,一日瘦似一日。”
“我不能死,我还没有立功,不能死!”
那厢榻上的姜行不住呢喃,垂下来的手紧紧攥住褥单,嶙峋枯瘦。
“大郎君这些日子总这样说,高热的时候说,清醒的时候为了逼自己吃饭,也这样说。”
蕊珠幼时,见过姜家在前朝呼风唤雨的样子,彼时的姜行作为青州第一世家的嫡长子,锦袍玉带,顾盼风流,不知令多少世家女郎见之倾心。
谁能想到曾经那般风光的世家子,会落到如此田地。
“大哥,”姜姮在榻旁坐下,柔声说道:“你不要着急,好好养伤,伤好了,有的是机会立功。”
姜行似从睡梦中惊醒,猛然睁开眼睛,怔怔望姜姮片刻,“阿姮,你来看我了?”
姜姮轻轻点头。
这些日子忙着照护顾峪的伤,她一直无暇过来,早知兄长瘦成这般,她该早些来看看的。
“阿姮,你怪我么?”
约是人之将死,心神都变得脆弱,又是背井离乡远在岭南,身旁只有姜姮一个骨肉至亲,姜行少见地温声细语对她说话。
姜姮不答,只劝他放宽心,好生养伤。
“你怪不怪我,骗你去寒水潭玩耍,骗你说卫国公溺了水,骗你去救他?”
姜行忽而对自己做过的往事记得一清二楚。
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,如果没有那次,或许顾峪没机会见到他的小妹,或许他不用棒打鸳鸯,不用重伤燕回,不会与燕回结仇……
姜姮并不想提这些旧事,沉默不语。
“阿姮,不要怪我,那时卫国公如日中天,我还曾得罪过他,我必须拉拢他。”
“别说了,你歇着吧。”
姜姮站起身。
“阿姮,不要走!”
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她的衣袖,“阿姮,大哥没多少时日了,再求你一件事。”
“大哥死的窝囊,一个军功都还没有,日后回朝,实在没有脸面,你可否请卫国公,酌情,为我记个小功?”
姜姮微微叹了口气,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