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菡月公主却突然停下脚步,转过身去,目光直指城墙之下,“我们还需带上一人。”
她指尖轻抬,不偏不倚,正好指向了那抹鲜艳的红色身影。
焦黑的沟壑在暮色中蜿蜒如蜕皮的蜈蚣, 宋重云每一步都踩碎半烧结的碎石,靴底与火油侵染的土地摩擦出刺啦声响。
他明明是来救人的,如今那人却与敌人并肩站了在一起, 将他置于众人猜疑的眼神之中。
他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了, 可那种难以言语的委屈, 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流泪。喉间腥甜翻涌, 宋重云仰颈咽下混着血沫的风。
然而就在这时,宋重云忽然看见锈迹斑斑的城门裂开半寸缝隙。
青骓马的铁蹄首先踏出阴影,银甲在残阳中迸射冷光,像把可以劈开暮色的锋利长刀。
玄色披风扫过焦土时带起旋风流火,青蓝色的发带随风跳跃, 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撞进他的胸腔里似的, 萧知非俯身的刹那,宋重云闻到熟悉的铁锈混着雪松味 —— 是他惯用的甲胄保养油。马蹄裹挟的尘沙糊住宋重云的眼, 腰间突然撞上的臂甲却比记忆中更滚烫。
“将军?”他沙哑的呢喃消散在风里。
对方的铁臂扣在他腰侧。只是此刻青骓马的速度快得惊人,青骓马骤然加速,掠过人群时带起的气浪掀飞数柄长戈,宋重云在颠簸中看见萧知非颈侧跳动的血管 —— 与那夜晚时他攥着中衣低喃 “抱紧我” 时的频率分毫不差。
听见长戈落地的脆响,还有萧知非贴着耳畔的低喝:“闭眼。”
他其实有好多问题想问, 关于他的, 关于菡月的, 关于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所有发生的一切。
然而, 甫一张嘴,却被卷着沙砾的风灌进口腔。
城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瞬间, 宋重云睁开眼,在与萧知非对视的瞬间里,他那些眼泪再也忍不住, 一股脑的流了下来。
他紧紧攥着萧知非的衣角,所有的一切,他都需要一个解释。
但是他根本没有时间。
准确的说,是他们没有时间。
青骓马急停在箭塔下,宋重云腰间的铁臂骤然收紧,便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:
“这般姿势,着实是委屈六皇弟了。”
清甜的嗓音混着箭塔铜铃响,菡月正倚在朱漆廊柱旁,指尖把玩着半截玄铁箭镞。
腰间的铁臂虽沉重,却极其温柔的将他从马背上放了下去。
“臣已将幽王殿下带到,时间紧迫,公主咱们还是出发吧。”
菡月扬起一抹笑意,她的手搭在旁边那人的腕间,道:“好,全听萧将军的。”
宋重云一句未说,他以为自己看见萧知非,会问他很多问题,问他为什么会跟菡月在一起,问他为什么不想办法告诉他,问他……
可是现在,他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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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将至时,宋重云随众人勒马驻足在驿站前,他忽觉心惊。
此前他竟疏忽了这至关重要的一件事。
庆元帝此刻正居于驿站后方,与大奉肱骨之臣们共守这方寸之地。这座始建于三十年前的驿站本就不大,青瓦灰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,檐角铜铃被微风掠过,偶尔发出细碎的清响。徐阳郡守倒是机变,得知圣驾将至,连夜命人凿通驿站后墙,将郡守官邸与驿站连成一体。此刻帝王车驾隐于朱漆深院,而随行的文武百官则分散在驿站各个厢房之内,檐下灯笼映着往来巡弋的禁卫军,恍若棋盘上星罗棋布的棋子。
宋重云望着被禁军层层围住的驿站,忽然听见更夫梆子声自街角传来,惊觉官邸方向竟无半点灯火,他后颈骤然掠过寒意——这看似周全的安排,实则将猎物们困在了掌心。
原来那坍塌的桥不是巧合,那突然出现的怪兽传说亦不是偶然,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划,为的就是让回京的车马被困于徐阳府。
他们步步为营,精心算计,要谋划的是大奉的江山社稷。